“萤儿，睡吧。”</br>古青阳并未多言。</br>尽管他的内心深处早就有圈圈涟漪泛起，但他还是将他的心境控制在最为完美的状态。</br>他确实是很想停下脚步，很想和古青萤说说话，做做别的事。但他知道他不能这样，至少现在还不能。</br>他才刚到中洲。</br>他才刚刚开始着手去做他想要做的事情，于别人而言，也许是一切事情都已经结束。</br>可于他而言，于他妹妹而言，这一切不过是才刚刚开始。这是他们命中注定的劫。</br>唯有渡过这场劫，他们才有可能活成他们希望中的样子。若无法渡过这场劫，则一切皆成空。</br>“哥，实在不行你就将这里的生命尽数炼化了吧。就算你不炼化这些生命，它们也要死在雨中。”</br>“我原是极喜欢雨的人，奈何天道无道，竟将代表为万物万灵送来生机的雨化成一场灭世之雨。”</br>“雨本是天之生道。”</br>“如今天如此行事，这不就是天在逆天？连天自己都在行使如此逆天之事，你又何必在意呢？”</br>……</br>古青萤的声音突然响起。</br>乍一听，还有那么几分极其隐晦的虚弱之意。她掩饰地很好，但古青阳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一切。</br>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去回应他妹妹的那一番话，他只是沉默着，任由脸色暗暗变得深沉几分。</br>他知道，就因为诸多前尘因果的牵绊，才导致他的妹妹变成现在这副模样。</br>自重生之后，他兄妹二人都是以最完美的姿态重生。</br>不同的是，他在复活之前是已经了却众多前尘因果。</br>所以他的复活是完美的，天道也无法用那些与他有关的前尘因果来限制他。</br>但古青萤这一生就是生生死死。</br>她与大荒世界的诸多地方都有前尘因果，悬棺古宗算是一个地方，这中洲大草原同样也是如此。</br>在这之前，悬棺古宗的因果已经被他彻底了结。可他也同样遇到了天道的两难杀局。</br>天道要他在他妹妹和昔日的子民之间做出一个选择，他并没有遵从天意，他做了第三个选择。</br>如今，他已经走在印证第三个选择的路上。</br>他对他自己有自信，对他的大轮回古经之修为更有自信。</br>但他能在信心之中感觉到，天道的手段绝不只限于这一场大雨。</br>除却这一场大雨之外，天道也在推演因果之道，以前尘之因果演化无尽杀伐力，正在针对他的妹妹。</br>在没有来到中洲之前，他可以凭借他们两人之间的本源联系，让他的妹妹在他的身体内部生存。</br>但——</br>当时他们兄妹二人是身在北境。</br>北境的因果已被他给解决，所以天道无法在北境针对他的妹妹，无法伤及他体内的古青萤。</br>而如今，他们兄妹二人已经来到中洲，中洲的因果从未被解决过。所以天道可以凭此来伤害他的妹妹。</br>他的时间不多了。</br>他在北境征战许久，在无数次大战中历经生死，虽是无数次胜利，却也是身负无数暗伤。</br>若非他这重生体魄过于完美，他也会死在北境。可古青萤说的对，他的伤势越来越重，拖着不是办法。</br>这中洲大草原之上满是离离草。</br>除此之外，更是还有诸多其他种族的生灵存在。若是能赶在灭世之雨以前将这些生灵炼化，他就会好。</br>他心里清楚，他妹妹最在乎的人就是他。就算她真是对他身边的其他人好，那也是爱屋及乌。</br>昔日，他兄妹二人曾与中洲大草原的大凉部落结下善缘。</br>那一次结缘的结果虽是恶果，但在他离开以后，苏玥也曾让妙音仙宗的人去帮助大凉部落。</br>如此一来，妙音仙宗和大凉部落的因果就算是了结了。可他的妹妹终究是亏欠于大凉部落。</br>若他的妹妹一直都是一个死人。</br>那天道便无法去针对他的妹妹。</br>如今，他的妹妹已经完美复活。</br>不管怎么算，都是真正意义上活生生的生灵了。按理来说，现在就是偿还当初因果的时候。</br>古青萤本不该提出这种主意，因为这样做会让她更有愧于大草原，有愧于草原上的生灵。</br>……</br>念及此处，古青阳不由得摇头。</br>他停下来，沉寂片刻后轻声道：</br>“我们不能这样做。”</br>“昔年，若非结缘大凉，你我兄妹二人怕是早就要死在这里。”</br>“大凉一战，我们更是有愧于大凉啊。我带你来本就是为因果。”</br>“更何况——”</br>“你还记得吗？离离剑诀？”</br>……</br>话说一半，古青阳不再多说。</br>古青萤闻言亦是沉默。</br>她默默低头，最终趴在古青阳的后背上，任由滚烫的泪水将古青阳的衣衫打湿。</br>其实她从来都不是那种不通情理之人，她天生魔骨，从一开始就身负十大至强命骨之一的万古真魔骨。</br>像她这样的人，怎么可能会不通人世间的道理和情理呢？</br>她只是不想去在意别人，她只是想要把她的一颗心全部都放在她哥哥的身上。</br>可这事实也正如古青阳所说的那样，她可以不在意这份因果，但这因果就是真实存在的。</br>只要这因果一天不被解决，那她就要被这因果给限制一天。</br>她的哥哥来到这里，就是为了给她了却因果，让她真正复活。</br>她深知，她的哥哥想要给她的东西是绝对的自由。</br>不被天道所束缚，不被这时间的因果所束缚，真正的永恒逍遥……这才是她哥哥希望中的她。</br>她承认，这样的状态才是最为理想的状态。可她实在是不想再看到她的哥哥为了她而承受那些痛苦。</br>“哥。”</br>沉寂许久之后，古青萤终于有勇气开口。她终究还是太担忧他，不想他承受那些痛苦，希望他平安。</br>“不要再说了。”</br>古青阳也于第一时刻给出他的回应，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。偏偏就是这么一句话，道尽了他的心意。</br>但他与他的妹妹也算是达到了心意相通的地步。所以，在古青萤彻底沉默之后，他也察觉到她的异常。</br>“很多事，是一定要经历的。”</br>古青阳叹息一声。</br>随即，便有一枚枚符文在他的身上衍生，就这样守护在他兄妹二人的身边。</br>接下来，他每前行一步，他的身上就会多出一道伤痕，他身边的众多符文中便会有一枚符文与他相融。</br>奇怪的是，这符文虽是能与他的躯体相融合，却并不会为他治愈丝毫伤势。</br>时间一长，反而是他前行的越远他的伤势就越为严重。渐渐地，他整个人都被血给泡透了。</br>再到后来，他的血肉也开始自主燃烧，一点点地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缓缓化为灰烬……</br>他一直身披黑袍。</br>但后来的他只是一具外貌狰狞可怖的白骨，是一具行走的白骨。这就是伤势累加到极致的结果。</br>他已是这样，他背上的古青萤却依旧还是好好的。</br>虽然她的气息也在不断衰弱，但她的状态一直都很不错。</br>不管怎么看，古青阳都比她更像是一个真正的死人。</br>然而古青阳根本就不在意他自己承受的那些痛苦，他只是在心里默默筹谋他们和大凉的距离。</br>他始终惦念的就是那份因果。</br>那份因果既是起源于大凉，那就一定要在大凉彻底终结。所以，他不能停下，更不能止步于这一步。</br>“哥——”</br>时隔许久，古青萤终于开口，她是彻底忍不住了。古青阳的变化，于她而言就是一种折磨。</br>于她而言，这就是心境层面的一种酷刑。若不是她还知道她的哥哥还活着，她是真的要怒起战天了。</br>“世间无我，处处是我。”</br>突然，古青阳开口。</br>行至这一步，他的伤势已经变得无比严重。他能继续前行，全都是凭借心中的一口气在坚持着。</br>然而，他的生机虽是一直都在不断流逝着。可他心中的道意却是愈加地强盛……</br>这道意强盛到极致之境时，他便遵从他的本心，发出这番感慨，顺势推演太苍枯荣经。</br>对于这片大草原。</br>他不单单是没有夺取这片草原上众多生灵的生机，他更是以他的盖世帝法为这些生灵续命。</br>如此一来，凡是他所过之处，那些地方的野草竟是都变得能够承受这灭世之雨的洗礼。</br>古青萤看着越来越虚弱的哥哥。</br>她理解他，却又不希望他这样。</br>无奈——</br>她只能苦笑，又用力抱紧对方。</br>……